“喂,是李女士吗?”一个显然经过训练的礼貌男声从手机听筒中传来。
“您是哪位?”我心想,这多半又是推销电话了。
礼貌男声:“我是××保险公司的,我们这儿有个针对孩子的保险,请问……”
不是我未卜先知。自生完娃以来,推销电话就没断过。
出院当天,我就接到了一个儿童摄影的电话,对方很热情地建议我给宝宝拍满月照或百天照。那时孩子刚出生两天。
当时我还处在生产后的身心俱疲中,没顾上反问她如何精准地知道我生了娃,只是客气地说了声“谢谢,不需要”。对方也不多纠缠,同样客气地回了句:“好的,打扰了。”双方便和和气气地结束了通话。
没想到,这个电话只是一个开端。
打那以后,手机的通话功能前所未有地忙碌起来。一天一个儿童摄影的电话是“最低配置”。而那些照相馆就像串通好了似的,拨进来的手机号码从来没有重复过,这家店碰了壁,另外一家就再接着打。
接到第二个推销电话后,我猜大概是医院把我的信息卖给了商家,但不确定应归咎于社区医院还是生娃的医院。再者,作为一个高度“佛系”的青年,我也懒得深究,毕竟现在莫名其妙的推销电话和短信太多了,每一条都精准得惊人。再多一个也没什么,挂断就是了。
接了不知多少个给宝宝拍照的推销电话后,我终于忍不住了,问那个藏在暗处的照相馆职员:“您是从哪儿知道我电话的?”
电话那头的姑娘说她不知道,公司给了她电话号码,她只负责打电话。
挂掉电话,我看着熟睡的宝宝,暗暗叹了口气:看看,有这么多人惦记着我的钱包和你呢,你可真是个金娃娃。
儿童摄影一天不落地打电话,但别的行业就没那么勤奋了,手机通话记录里零零落落地散布着上门为宝宝理发、3岁以下宝宝托管、儿童保险、早教机构的电话号码……
宝宝出满月后,儿童摄影来电的频率就大幅降低了;宝宝出百天之后,他们的电话就彻底绝迹了。
我想象着,这些商家也许有个运算程序,把收集来的预产期信息、生产和出院信息统统丢进去,系统就自动告诉推销员该拨打哪些电话;而过了满月照和百天照的黄金时机之后,那些丧失了利用价值的信息就被丢进“垃圾箱”。
但英语培训机构显然还没放弃我们,宝宝刚出满月,他们就开始殷切地向我推销儿童英语辅导课程。每次一接电话,对方的问候语都直截了当:“家长您好。”而在生产之前,我从未在电话推销员的口中听到过这一称谓。
天呐,生孩子这事儿,难道我昭告天下了吗?为什么恍惚间有一种全国人民都知道了这一消息的错觉?
某天看到一则新闻:江苏一医院出现“内鬼”,把孕产妇信息卖给商家。我竟然有种遇到“难姐难妹”的欣慰感:原来不止我一个人遭这份罪啊。
日久天长,在我这个对任何推销都“油盐不进”的家长面前,儿童摄影、英语培训、上门理发一个个都败下阵来了,但保险公司还在坚持不懈地试图攻破“世纪难关”。
宝宝没出满月时,我们进行了第一次交锋。
“喂您好,是李女士吗?我们有儿童保险产品……”
我打断他:“不需要,谢谢。”
过了几天,我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来电,对方听起来跟我很熟络:“哎,您把邮箱告诉我一下啊,我把保险的信息给您发过去。”
“请问您哪位?”
“我是××保险公司的啊,我同事之前跟您联系过。”
……
我曾答应过什么吗?没有。
接到同一系列的第三个电话时,我不禁开始佩服这家保险公司员工对待工作的严谨——我每一次接到电话,他们都像放连续剧似的,接着上一位同事的进度继续往下演。
我没压住火气,质问电话那头客气的男中音:“您是从哪儿拿到我电话号码的?!”
男中音很坦诚:“我们跟××医院有合作,专门针对像您这样没有本地保险的人群。”
他说的这家医院,没错,就是我生娃的医院。
至于文章开头提到的礼貌男声的电话,比之前更精彩。
我又要习惯性地说句“谢谢不需要”并挂断电话,但旋即改变了主意:“请问您是从哪儿拿到我电话号码的?”
“好的,那我是发您邮箱还是……”对方没理会我的问题。
“请问您是从哪儿拿到我电话号码的?”我有点不太高兴了,语气生硬地重复了一遍。
“好的,那我就发您邮箱吧。”对方没接茬,而是果断地替我作了决定,依然温文尔雅。
我挂断了电话,同时为自己被忽视而感到一丝屈辱。
第二天看到的一篇科普文章,让我“释然”了:那通电话,多半是ai(人工智能)机器人打来的。ai科技应用得这么纯熟,我一时不知应喜还是应忧。
这一个接一个的推销电话,把我对于那些尽职尽责看病的医生的感激消耗殆尽,同时积攒起越来越多的不满。
早在孕期初期,我在社区医院建档时,就曾被医生要求扫一个二维码,医生说那是一个营养师的微信,有问题可以咨询她。当时我以为这是传说中的家庭医生服务,赶忙扫了码。
后来,医生又要求我某月某日来此地听孕妇课程,学习一下营养知识。听完课后,领了“小礼品”,我才发现那其实是本市某私立妇产医院的广告,而这位讲课的老师也供职于此。
至于加了微信好友的那位营养师,不用说,同样来自本地某私立妇产医院,专门负责向各位孕妇推送该医院的“免费”活动。
我生产的那家医院,还算是国内有些名气的三甲医院。这样的医院尚且如此不重视病人隐私,其他医院的情况如何,就更不敢想象了。
至于现在,谢天谢地,我已被过分热心的电话营销员遗忘在角落,终于得到了久违的清净。